雄宏柔美　以情动人——评新编陇剧《大禹治水》

层层递进的叙事，动人心魄的情感，引人深思的哲理，深情动听的演唱，质朴细腻的表演……甘肃省陇剧院新近创作演出的新编陇剧《大禹治水》，在崇高精神与质朴形象的水乳交融中，塑造了大禹的人物形象，并以创造转化、返本开新的陇剧传统程式，结合悦耳走心、气韵生动的“嘛簧”歌谣，辅之以璀璨斑斓、素洁唯美的上古风情舞美，为戏曲观众带来了一出立意高远、艺术精湛、音美精良的舞台艺术佳作。在演出呈现进程中，精彩处观众掌声自发而起，动情时全场寂静、落针可闻，几代同堂的陇剧观众闻之而起，为写意传神的唱念做舞和跌宕起伏的戏剧故事发出由衷的赞叹。

“禹之决渎也，因水以为师”，大禹治理水患成功，在于其尊重自然规律，大禹改堵为疏、顺水而治的科学精神世代传扬，大禹的家国大义和奉献精神值得学习。甘肃省陇剧院以独特的陇剧表达，将宏大主题与儿女情长、弘扬传统与昭示未来有机融于一剧，以古喻今，以文化人，寓教于戏，以曲通心，讴歌公而忘私、忧国忧民的奉献精神，传扬艰苦奋斗、坚忍不拔的优良传统。陇剧《大禹治水》具有与时俱进的现实意义，其舞台呈现具有鲜明的现代意味，有血有肉的大禹舞台人物形象更具有可贵的现代价值。

新编陇剧《大禹治水》是编剧薛龙彪根据古志《禹贡·大禹导水积石》创作而成。该剧以大禹跌宕起伏的治水命运为全剧主线，以大禹与涂娇、禹母、山戎、山娃等亲人之间的亲情大爱为情感纽带，透过大禹“改堵为疏”的治水智慧，从发现、形成，再到施治的递进表达，通过对上古百姓为治水而众志成城等戏剧事件的倾心演绎，着力塑造心系苍生、为民治水的大禹形象。剧作主题深刻、结构严谨，故事跌宕、文辞古雅，透过一幅幅上古治水图画和一则则远古民间故事，构织起融思想性、戏剧性、文学性、哲理性、舞台性于一体的文本基础。

主人公大禹透过“山川河流也如人体经络，堵则不通、则生患，通则患消、则不痛”这一生活细节，发现了“导水积石”。该剧通过戏剧性的情节，使人物形象而又生动。尤其最后一场，以充满人性光辉的“豹尾”将全剧主题由“治水救苍生”升华为“乡民山民，同舟与共，天地之和，和在心中”的天地大爱，该剧的思想维度在此时再次提升，全剧主题也由此有了更上层楼的升华，深刻而宏大的题旨在激烈的戏剧冲突中于全剧结尾处再次推升戏剧高潮。

雄浑中见柔美，朴素里显华彩。脱胎于陇东道情的陇剧，嘛簧、皮影、侧身摇晃等民间传统表现手段是其宝贵的艺术财富与资源，借用、活用、化用陇剧传统程式手段为新编陇剧服务。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既是传统戏曲传承发展的有效路径，也是陇剧《大禹治水》精湛艺术呈现的成功之所在。导演田丰、副导演王为民的二度创作为陇剧《大禹治水》的舞台呈现创造了一个戏剧内容与艺术样式相统一的风格。“侧身摇晃”这一特色鲜明的陇剧传统表演程式，其前俯后仰的摇晃似柳丝微风飘动，尤其是在两人对手戏和群众场面的运用中，场上如行云流水般的摆动所营造出来的浓厚诗情画意，充分体现了中国戏曲“无花木可见春色，无山水可观波涛”的写意艺术特征。《大禹治水》创造性地化用“侧身摇晃”这一传统程式并在剧中一以贯之，使全剧形成了一种与水相关联的程式形象种子，既传承了传统，又营造了意境，也丰富了表演，更增添了美感，用独特的传统程式形象诠释了全剧“顺水而治”的主题，同时也赋予了“侧身摇晃”这一传统程式在新编陇剧中的全新含义与寓意，拓展了传统陇剧表演程式的运用外延。

剧中，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在门外与其妻涂娇展开心灵对唱时，二人屋里屋外同步“侧身摇晃”，于从容间自然地外化了夫妻二人彼时彼景下的“心心相印”，也为观众带来载歌载舞的唯美享受，同时，也为陇剧传统表演程式打开了艺术的想象空间。此外，传统陇剧当中皮影的表现手法，也在《大禹治水》中大禹与涂娇的新婚场景妙借化用，给观众带来了古朴浪漫的视觉冲击。上古月夜，皎皎圆月中，一对新人互诉衷情的剪影形体，动静相宜，传情达意。

音乐创作马骏、敬怀宝、王海阔为全剧所创作设计的音乐与声腔，流畅动听，悦耳走心。在最后一场中，那段融入了少数民族音乐元素的合唱，迥异于剧中大多数“伤音”风格的陇剧唱腔，使全剧的音乐声腔呈现一种独特的丰富和别样。“一唱众帮”的嘛簧，其独特的音乐风格在陇剧《大禹治水》中也有充分的展示与发扬，男女混声的帮腔高低和鸣、悠长婉转，声声道情唱尽剧中大禹的山河情、家园情、夫妻情、母子情和手足情，台上角色表现了人物、宣泄了情感，台下观众陶冶了情操、净化了思想。

邵炳德饰演的大禹朴实亲和，表演有层次、人物有成长，唱腔高亢时有共鸣，低泣时有力量，在自然的情感流露中，体现了其极强的艺术感染力。殊为难得的是，他塑造的大禹有文有武、文场有戏、武场有技。剧中，当筑堤堵水的大堤被洪水冲垮时，邵炳德所饰演的大禹在台上和着节奏而起的“凌空背壳”，把大禹此情此景下的激烈内心外化于舞台，把只可感知不可触摸的情绪激荡物化为可观可看的表演，技巧运用得当，亮技而不炫技，藏技于表演、寓技于人物，将真实丰满的大禹形象成功立于陇剧舞台之上。

饰演大禹妻子涂娇的窦凤霞秀外慧中，形象俊俏，表演松弛自然，嗓音清脆，声腔甜润，以腔塑人，以声传情。在“禹过家门而不入”那场戏中，窦凤霞扮演的涂娇以一段声情并茂的唱腔把对大禹的一片深情唱得动人心魄。

雷通霞饰演的山戎，表演细腻多情，其心路转变有起伏、有层次，情感体验丰盈，表演体现丰富。山戎由不近人情到似水柔情的突变，这段表演成为全场最引观众揪心的情感高潮。剧中，当大禹愿将自己的儿子启留在积石，承欢于山主膝下，以慰其丧儿之痛时，雷通霞所饰的山戎在一个细致而又意外的突然转身后静立不动，这个传神表演让全场寂静，屏住呼吸等待悬念的揭晓。此刻，山戎的一句念白“乡民山民，同舟与共，天地之和，和在心中”瞬间点燃全场，全剧主题也因此得到进一步的深化与拓展。

禹母的饰演者佟红梅，表演大方朴实，一腔“妻怕儿似你一去不回程”的咏唱，一唱三咏叹，似江流婉转，如月照花林，把禹母对丈夫鲧的夫妻情，对儿子禹的母子情展现得淋漓尽致而又凄楚哀婉，台上角色柔肠寸断，台下观众潸然泪下。

整体上看，陇剧《大禹治水》的表演阵容齐整，台风严谨，尤其在激荡人心的筑堤场景中，舞台调度错落有致，惊心动魄的滔天洪水，由群众演员透过戏曲水袖程式的表演与场面调度赋予其感情色彩。同时，由陇剧打击乐营造出来的一波接一波的泛滥洪水，在将山娃卷走的那一刻也仿佛有了依依怜惜之情。值得一提的是，由邓旭东饰演的山娃，活泼、精灵，表演意切情真，道白爽脆熨帖，翻跌高飘轻盈，如山娃等一众配角的传神表演和可爱形象，增强了全剧打动人心的共情力量。

当然，该剧尚存一些不足之处。比如，表现洪水泛滥时，群众场面中的跟头翻跌如能再精致一些，也许会有更好的剧场效果。同样，在剧中扮演大禹、涂娇、禹母等主要角色的演员，在充分运用唱念做舞等陇剧传统表演程式的同时，若能把角色内心活动体验得更具个性，把人物的情感变化体现得更具层次，把表现手段融合展示得更加丰富，则全剧的呈现效果也许会更加细腻与多姿。相信通过持续不断的舞台实践，新编陇剧《大禹治水》的艺术品质定会得到不断提升，最终成为一部有思想深度、有艺术品质的舞台艺术力作。

精神崇高，情感朴素，形象可亲的大禹为天下苍生敢为敢当。以情动人的《大禹治水》雄浑柔美，选材独到，表达独特，堪称一部有温度、有高度的陇剧佳作。